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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离小说网 > 武侠小说 > 儿女英雄传 作者:文康 | 书号:5264 时间:2014/8/6 字数:16149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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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回书不及多余![]() 张金凤笑道:“姐姐又来了,难道姐姐没听见公婆怎的吩咐我,我怎的回禀公婆?妹子此时除了这话,还有甚么合姐姐说的?只是妹子说的虽是这套话,却合公公说的有些不同。打头公公说的姐姐‘永不出嫁,断使不得’的这句话,妹子此时更不必向姐姐再问原故,合姐姐再讲道理;只知这事是断使不得,得遵着公公的话定了。至于妹子又晓得些甚么,说起来可不能像公公讲的那样圆和宛转,这里头万一有一半句不知深浅的话,还得求姐姐原谅妹子个糊涂,耽待妹子个小。便是姐姐不原谅妹子,不耽待妹子,那怕姐姐就打两下子、骂两句都使得,可不许装糊涂不言语。就让姐姐装糊涂不言语,我可也是‘打破沙锅璺到底’,问明⽩了,我好去回我公婆的话。这话得先讲在头里。” 姑娘这么一听,他这话来的比自己还⽪子,只得绷着个盘儿,说道:“既如此,请教。”张金凤道:“姐姐既要我说,你我这些烦文散话都收起来,咱们只讲实在的。讲实在的,第一,姐姐得看九公这位老人家。姐姐要知道,人家是九十岁的老人家了,他老人家要不为给姐姐提亲这桩事,大约从今⽇到他庆二百岁,也不肯大远的往京里跑这 ![]() ![]() “再说,姐姐就得看我公婆。我公公去年遭了那等不顺的事,无原无故,只为不会巴结上司,丢了官,惹了气,变了产,破了财,还在县监里坐了两个月,出来依然是満面精神,无烦无恼,据婆婆说,脸面儿比在外头倒胖了。自从心里有了姐姐这件事,今年倒露清减了许多, ![]() ![]() ![]() “讲到我爹妈,却不曾在姐姐跟前有甚么大好处。只我妈从去年一口⽩斋直吃到今⽇,近来更添了半夜里起来烧子时香。这个样儿的冷天,直橛橛的跪在风地里,举着箍香,一面烧香,一面磕头,一直等手里的香尽了才站起来。姐姐在里间屋里跟着舅⺟睡,大约就未必知道。姐姐只想,我心疼不心疼?我爹是每月初一一 ![]() ![]() ![]() “我只想着,姐姐万事都不必讲,只看这五位老人家分上,无论有甚么样的为难,是怎么样的受屈,不必等妹子求,姐姐也该没的说了。姐姐若果然没的说,妹子往下千言万语都不必提,只给姐姐磕头,回复了公婆,就完了事了。” 这张金凤第一段话,主意就来得不弱。只因他一眼看定了姑娘是个 ![]() ![]() 张金凤不等他发作,说话比先前⾼了一调。这个当儿,安太太合褚大娘子只低言悄语在那边闲谈,绝不来管。张太太忽然接上话了,说:“姑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说着,把座儿向前挪了一挪,⾝子向前凑了一凑,问着何⽟凤道:“妹子先要请教姐姐,当初一⽇,我同姐姐的妹夫⽟郞两个人在黑凤岗能仁寺庙里双双落难,他的一条命离见阎王爷就剩了一层纸儿了,我的一条⾝子离掉在靛缸里也只差着一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张金凤道:“怎么闲话呢?姐姐,‘盐从那么咸,醋打那么酸’?不有当初,怎得今⽇?只是我想着,当初姐姐既救了我两家 ![]() ![]() 何⽟凤听了这话,大是诧异,忙说道:“你这话问得奇呀!那时我见你两个末路穷途,彼此无靠,是我一片好心,一团热念。难道我有甚么贪图不成?”张金凤笑道:“可又来!谁又说姐姐有甚么贪图来着呢?但是我想,我那时候虽说无靠,到底还有我的爹妈;他虽说无靠,合我还算得上个彼此。姐姐如今只剩了孤鬼儿似的一个人儿,连个‘彼此’都讲不到,是算有‘靠’啊?是不算‘末路穷途’啊?还是姐姐当⽇给我两个作合是‘一片好心、一团热念’,我公婆今⽇给你两个作合是‘一片歹心、一团冷念’呢?怎么倒招出姐姐一无这个、二无那个这许多累赘来了?请教!” 何⽟凤道:“这个又当别论。”张金凤道:“喂!一样的人,一样的事,你还是当⽇的你,我还是当⽇的我,他还是当⽇的他,怎么又当别论呢?姐姐,你方才开口便道‘一无⽗⺟之命’。姐姐合妹子都算不得读过书,‘⽗⺟之命’这句书也还该记得,还得明⽩。这句书的下文是:‘钻⽳隙相窥,逾墙相从,则⽗⺟国人皆 ![]() ![]() “要讲到姐姐⾝上,并且说不得‘无⽗⺟之命’。这话怎么讲呢?假如我公婆在不曾替姐姐给叔⽗、婶娘立这座祠堂以前,便合姐姐提到亲事,那无怪姐姐作难。如今既有了这座祠堂,可是姐姐说的,便算姐姐的家了,这座龛可也就算得是叔⽗、婶娘的住房了。我公婆亲自到姐姐家,在他二位老人家跟前跪在地下求这门亲,这怎么叫‘无⽗⺟之命’?姐姐要讲一定得他二位老人家显应。万事是假的,姐姐只看方才⽟郞同你奉主安位的时候,那阵风儿不是个显应吗?方才我公婆行礼的时候,那香烛的一派喜气,不又是个显应吗?” 何⽟凤听了这话,只管头摇。 张金凤道:“姐姐,你必又是不信这些。请问,到了你我三个人下拜的时候,那一缕香烟忽然的转成那个大圆圈儿,凝结不散,把你我三个团团的围住,还要神气灵感到甚么分儿上去?那个工夫儿就短了两位神主真个的说一句‘姑爷请起’了。这是这屋里上上下下三四十人亲眼见的,难道是我张金凤无中生有的造谣言哪,是独姐姐你没看见呢,还是你也看见了不信呢?要说你又讲到你那些甚么英雄豪杰不信鬼神的话,要知道,虽圣人尚且讲得个‘鬼神之为德,其盛矣乎’。就让姐姐是个英雄,也不能不信圣人,不信你的⽗⺟。” 何⽟凤道:“你到底那里来的这些没影儿的话?”张金凤道:“就算我这话没影儿,等我说句有影儿的姐姐听。我曾听见公婆说过,当⽇你家祖太爷临危的时候,你家婶娘正怀着你,你家祖太爷把我公公合你家叔⽗叫到跟前,亲口嘱咐说:倘得生个男孩儿,便叫他跟着我公公读书;即或生个女孩儿,长大也要许个书香人家,配个读书弟子。这话我公公在青云山庄也曾合姐姐说过,姐姐也该记得。难道这也是没影儿的?细想那老人家当⽇的意思,未必不就指的是今⽇的事,只是不好明说。老辈子的心思见识,断不得错。便是叔⽗、婶娘现在,今⽇之下,我公婆上门求这门亲,他二位老人家想起你祖太爷的话来,只怕还没个不 ![]() “姐姐可记得你在能仁寺给我同⽟郞联姻的时候,人家辞婚,开口第一句说的就是‘无⽗⺟之命’阿!人家可是⽗⺟现在,只因不在跟前,婚姻大事不奉⽗⺟之命,自己不敢作主。人家的话却比姐姐说得响,理也比姐姐讲得⾜。那时姐姐不依,三句话不合,扬起刀来就讲砍人家的脑袋。请问,一个人有个不怕砍脑袋的吗?及至人家没法儿了,跪下求姐姐开恩,姐姐这才喜 ![]() ![]() 姑娘还是平⽇那不服输、不让话的牌子儿,把眉儿一挑,说道:“这个…”不想只说了这两个字,底下却一时抓不住话头儿。张金凤便问着他道:“‘这个’,那个呀?姐姐听着罢,我还有话呢!姐姐方才又道是‘二无媒妁之言’。我请教姐姐:倒底怎么是‘媒’,怎么是‘妁’呀?我知道的是男家的媒人叫作‘媒’,女家的媒人叫作‘妁’,这是个大礼。到了如今的时候儿,或者两家儿本是至亲相好,请一位媒人的也尽有。再讲到咱们旗人的老规矩,我听婆婆说起来,甚至还有不用媒人,亲⾝拿柄如意跪门求亲的呢。讲到姐姐今⽇这喜事,不但有媒有妁,并且还请得是成双成对的媒妁,余外更多着一位月下老人。姐姐不信,只看今⽇祠堂里这行礼的次序就知道了。今⽇这个礼节,讲远近儿,讲岁数儿,讲亲友,讲甚么也该让九公合褚大姐姐夫 ![]() 张金凤道:“我知道是通诚,我知道通的可不是告祭的诚,通的却是求亲的诚,等我告诉明⽩了姐姐。我公婆的第一起行礼,那就是求亲;我⽗⺟第二起行礼,便是男家请来问名的大媒;九公合褚家姐姐夫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何⽟凤听了这话,渐渐低垂粉颈,索兴连那“这个”俩字也没了,只抬起眼⽪儿来恶恶实实的瞪了人家一眼。张金凤道:“姐姐说话呀!瞪甚么?我怄姐姐一句:‘不用澄了,连汤儿吃罢!’等着我还有话呢。姐姐方才又道是‘三无庚帖’。这庚帖,姐姐自然讲究的就是男女两家八字儿了。要讲⽟郞的八字儿,就让公婆立刻请媒人送到姐姐跟前,请问 ![]() 张金凤道:“我一点儿也不是梦话。我听见说,你家叔⽗、婶娘从你小时候给你算命,就说你这八字儿四个‘辰’字,叫作‘地支一气,土星重重’,将来是个有钱使的命;要再配个属马的姑爷,合成‘天马云龙’的格局,将来还要作一品夫人呢。这话姐姐要不知道,只问你家戴嬷嬷。大约姐姐不用问,也不是不知道。要果然知道,更用不着装糊涂。至于那些算命瞎生的奉承话儿,原不⾜信。只讲叔⽗、婶娘当⽇给你算命,可可儿的那瞎生就说了这等一句话,你可可儿的在悦来店遇着的是这个属马的,在能仁寺救了的也是这个属马的,你两个只管南北分飞,到底同归故里。姐姐,你算这里头岂不是有个命定么!你同邓九公、褚大姐姐扭得过去,同我公婆扭得过去,你难道还同你的命扭得过去不成?公公方才说:‘你要问庚帖,只问他二位老人家。’说的正是这句话。姐姐不求甚解,只说是无庚帖。 “可怜我张金凤说婆婆家的时候儿,我知道甚么叫个‘庚铜’啊‘庚铁’呀!单讲我,还承姐姐问了问我的岁数儿,也就没管我是那月那⽇那时生人。到了⽟郞,要不是我方才提他是属马的,大约直到今⽇姐姐还不知道他是属鹞鹰的、属骆驼的呢!便没庚帖,我们受姐姐的好处,也作了夫 ![]() 张金凤说话的这个当儿,他⺟亲只愁眉苦眼的一声儿不言语,坐在那里噗哧噗哧一袋跟一袋的吃那老叶子烟儿。安太太合褚大娘子二人只管说些闲话,却是留神细听张金凤的话,细看何⽟凤的神情。只见何⽟凤听了这段话,低首寻思,默默不语。你道他这是甚么原故? 原来姑娘被张金凤一席话,把他久已付之度外的一肚子事由儿给提起魂儿来,一时布摆不开了。他只在那里口问心、心问口的盘算道:“且住!要讲算命圆梦,这些不经之谈,我可自来不信。只是⽗⺟给我算命的这几句话,却是的确有的。纵说这话不⾜为凭,前番我在德州作那个梦,梦见那匹马,及至梦中遇着了他,那匹马就不见了。并且我⽗⺟明明⽩⽩吩咐我的那个甚么‘天马行空,名花并蒂’的四句偈言,这可是真而且真的。我那时便想到他的名字是个‘骥’字,所以才留心回避,还不曾晓得他是属马。要照张姑娘方才这话听起来,再合上⽗⺟给我托的那个梦,算的那个命,莫非万事果然有个命定么?天哪!我何⽟凤怎的这等命苦,要想寻条清净路走走都不能够!”想到这里,不噤长叹了口气。 张金凤道:“姐姐,叹气也当不了说话。我的话还没说完呢。姐姐不用胡思 ![]() 何⽟凤听到这里,心里道:“张姑娘今⽇只怕是疯了!満算我教你们装了去了罢,我也是个带气儿的活人,难道叫人定了我去我会不知道?这不是新样儿吗!”他只顾这等想,却不由的口里要问,又苦于问不出口,说:“我的定礼在那里呢?” 只急得两只小眼睛儿来回的⼲转。张金凤知道他心里有些诧异,笑道:“这话姐姐大概又是不信。方才公公说:‘你要问红定,只问你的⽗⺟。’分明指的是神龛旁边两个红匣子。姐姐不信,不耐烦,不往下听了么,可叫公公有甚么法呢!” 原来姑娘自从邓九公合他开口提亲,一时事出意外,这半⽇只顾撕掳这桩事,更顾不及别的闲事。如今听了这话,猛然想起,愣了一愣,心里说道:“是啊,方才我见抬进那两个匣子来,我还猜道是画像,及至闹了这一阵,始终没得斟酌这句话。他说这两个匣子就是红定,莫非那长些的匣子里装的是尺头,短些的匣子里放的是钗钏?说明之后,他们竟硬放起揷戴来?那可益发是生作蛮来,不循礼法!我可也就讲不得他两家的情义,只得破着我这条⾝心 ![]() 喂!说书的,你先慢来,我要打你个岔。可惜这等花团锦簇的一回好书,这一段 ![]() ![]() 列公,不然。书里 ![]() ![]() ![]() 况且诸家小说大半是费笔墨谈 ![]() ![]() ![]() 然则这两件东西在案上放了半⽇,他也不曾开口问问,打开瞧瞧不成?这可就得细听书里一路 ![]() ![]() 却说张金凤见何⽟凤虽是在那里默坐不语,眉宇之间却露着一团怒气,知他定为着这两个匣子说得含糊,猜不透澈,有些不耐烦。这要搁在平⽇的张金凤,见了姑娘这个神情,那里还敢合他抗衡?到了今⽇的张金凤,却同往⽇大不相同。这又是何原故呢?一来,他自己打定主意,定要趁今⽇这个机缘,背城一战,作成姑娘这段良缘,为的是好答报他当⽇作成自己这段良缘的一番好处,便因此受他些委屈也甘心情愿;二来。这桩事任大责重,方才一口气许了公婆,成败在此一举,所以不敢一步放松;三来,他的那点聪明本不在何⽟凤姑娘以下,况又受了公婆的许多锦囊妙计,此时转比何⽟凤来的气壮胆耝。更加凡公婆口里不好合他说的话,自己都好说,无可碍口,便是把他惹翻了,今昔情形不同,也不怕他远走⾼飞,拿刀动杖。这事便有几分可 ![]() 不想这一拉,却正合了何⽟凤的式了,暗想道:“他既拉我去同看,料想不到得安伯⺟拿着钗钏硬来揷戴,这事还有辗转。”他便跟着张金凤走到东边案上那个长匣子跟前。张金凤也不合他说长道短,忙忙的揭开匣盖,只见里边还包着一层红绸子包袱,系着个连环扣儿。及至解了扣儿,打开一看,原来里面放的便是他自己那张砑金镂银铜胎铁背、打二百步开外的弹弓儿,周⾝用大红彩绸扎了个精致,两头弓梢儿上还垂着一对绣球流苏。此时他早悟到:“那一匣不必讲,装着定是那块砚台了。”忙同张金凤过去一看,果然不错。先急得他自己合自己说了一句道:“我说如何!” 他此时待有千言万语要发作出来,明一明自己的心,只是一时不知从那句说起是头一句。重新纳下气去一盘算:“这事当⽇本是我自己多事,然而我却是一片光明磊落,事出无心。今⽇之下被他们无巧不成话的这等一弄,弄得倒像我作得有意了。照这样作起来,我那青云山的‘约法三章’,德州的深更一梦,合甚么防嫌,躲避,以至苦苦要去住庙,岂不都是瞎闹吗?”相罢多会,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说:“有了!我不管他是生癣生疮,我只合他们生‘癞’;我不管他是讲 ![]() 才说得一句,张金凤不容分说,早小嘴儿爆炒⾖儿似的接上话,说道:“姐姐这事便算蛮来生作,却不⼲我事,并且不⼲公婆诸位大媒的事,姐姐就只问天罢。拿姐姐这张弹弓儿说,本是姐姐的东西,从那里说起会到⽟郞手里?当⽇姐姐同我们在柳林话别,未尝不存一番深心,说看妹子分上才把这弹弓借给我们。及至 ![]() ![]() ![]() 何⽟凤听到这里,陡然变⾊,说道:“张姑娘,你这话得分清楚些!这等说起来,难道这两桩东西要算我两个败化伤风私相投赠不成?”张金凤笑道:“姐姐不用哈我,哈我我也是说。我为甚么说是姐姐自己惹出来的呢?公公方才怎么讲的?‘男大须婚,女大须嫁’,是人生一定的大道理。就让姐姐因老人家为自己的姻事含冤负屈,终⾝不嫁。不嫁就是了,可无端的去告诉天去作甚么?再不想,凭怎么样的告诉天,都由得姐姐;告诉了天,天答应不答应,可得由着天。上天的意思正因你这番至诚纯孝,叫你来作这桩孝顺翁姑、相夫教子、持家理纪的事业,好给你家叔⽗争那口不平之气,慰那片负屈之心。怎能由着你的 ![]() ![]() 此时姑娘越听张金凤的话有理,并且还不是強词夺理,早把一腔怒气撇在九霄云外,心里只有暗暗的佩服,却又一时不好改口。无奈何,倒合人家闹了个躄蘗,眯着双小眼睛儿,问道:“你这话大概也够着‘万言书’了罢,可还有甚么说的了?” 张金凤道:“话呀,多着的呢!姐姐方才又道是,第五你家没有妆奁赔送。且慢说你我这等人家儿讲不到财礼上头,便是争财争礼,姐姐现有的妆奁,别的我不知道,內囊儿舅⺟都给张罗齐了,外妆公婆都给办妥了。姐姐要讲不肯用舅⺟的,那是姐姐自己认的⼲娘;姐姐要讲不肯用公婆的,公婆用的还是姐姐帮的银子。此外只怕还有个人儿帮箱,是谁帮箱,帮的是甚么?人家的人情人家会行,此时用不着我告诉。姐姐不到得无妆奁赔送。这要再拿我比起来,更是笑话了。当⽇承姐姐当着我的面儿,指和尚那堆银子,重换重儿,合人家换了一百金,给我添箱。这要搁在我家乡,聘十个女儿也用不了,却是姐姐不叫我空手儿进婆家门儿的一番细心。究竟问起换金子的那一堆银子来,可是和尚的贼赃。我倒底算姐姐聘的,算和尚聘的呀?一般儿大的人,怎么我的赔送就该那等苟简,姐姐有这些人给办妆奁还嫌长道短?这话怎么讲?这不是吗,姐姐方才说的五件事,公公一一指点得明⽩,姐姐都不耐烦往下听,如今妹子桩桩件件都替公公解说出来了,姐姐却是不曾还出我一个字来。我这话那一句讲的不是,姐姐只管驳。姐姐今⽇总得说出个不肯就我安家这门亲的所以然来,我才依呢!” 可怜姑娘此时那里还还得出甚么“所以然”!他自从邓九公合他说那句提亲的话,始而还只道是老头儿向来的心直口快,想起甚么来说甚么,安老夫 ![]() 心想挑个斜岔儿,把大家逊出去就完了事了。再不想从旁出来个张金凤,就本地风光一讲,虽说话儿来的刁钻,却说不得是无⽗⺟之命、无媒妁之言、无庚帖红定、无赔送妆奁,至于他说的帮箱的话,也料到定是邓家⽗女了。细想起来:“安家伯⽗、伯⺟这番深心,九公⽗女这番义举,便是张家二老素⽇在我跟前的辛勤,也就难得。到了今⽇,我这金凤妹子这番倾心吐胆,更叫我无话可说了。统算起来,这事除了便宜了安龙媒这阿哥之外,这一群人那一个不是真心为我何⽟凤的?我还合人家说甚么?话虽如此,此时我便依了他大家的话,再向天忏悔一番,上天也定原谅我前番的冒昧。只是这句话我可对他们怎么答应得出口呢?”一阵为难,心窝儿一酸,眼胞儿一热,早点点滴滴落了一⾐襟眼泪。张金凤连忙掏出小手巾儿来,一面给他擦着⾐裳,一面说道:“完了新藕合⽪袄了!姐姐别哭,英雄可没个哭的,哭也得说话。” 却说安太太坐在那里看着,又是爱这过门的媳妇,又是疼那没过门的媳妇,満脸是笑,却又眼泪婆娑的,呆呆的望着他两个。手里擎着烟袋,举了半天,想不起菗来,一袋烟也耽搁灭了,忙递过烟袋去,便向旁边站的女人们道:“你们也给大姑娘合你大 ![]() ![]() 褚大娘子积伶,早含着烟袋甩着大宽的袖子俏摆舂风的扭过来,一面走,回头向随缘儿媳妇道:“大姑娘,你也给我搬个坐儿过来。”他三个便在这边坐下。褚大娘子笑向张金凤道:“说是这么说,大妹子,你可不许借着这事叫我们姑娘受委屈。” 张金凤此时看透姑娘意中大有转机,暗道:“等我索兴给他个连三紧板,这件事可就撺掇成了。”恰巧又遇着褚大娘子无意中凑了这么个话靶儿,他便道:“怎倒说我委屈了你们姑娘了?大姐姐,你过来得正好,等我把我的委屈诉诉你听听。” 因合褚大娘子道:“我这姐姐当⽇在庙里苦苦的给我择婿,你妹夫是苦苦的向他辞婚,他左问人家一条儿,右问人家一条儿,问到其毕,又问他说:‘你不是定下亲了?便是定下亲,像你们这样世家,三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这句话张金凤可来得促狭,真委屈了人了!那何⽟凤此时感他、疼他、爱他心里还过不去,那有多嫌他的理?这话我说书的都敢下保!果然把个姑娘说急了,只见他拉住褚大娘子说道:“大姐姐,你听他说的这是甚么话!”说着,又眉梢微逗,眼角含情,似喜似怒的向张金凤道:“我看你才不过作了一年的新娘子,怎么就学得这样⽪赖歪派!”褚大娘子嘻嘻的笑道:“别着急,他怄你呢!我一碗⽔往平处端,论情理,人家可也真委屈些儿。”姑娘此时好容易盼得个褚大姐姐凑过来,觉得有了个伴儿,不想他也顺着竿儿爬到那头儿去了,因说道:“你们这班人,真真不好说话,不管人心里怎样的为难,还只管这等嘻⽪笑脸!” 张金凤道:“姐姐这就为难了?等我再把我那为过的难说说。”便又告诉褚大娘子:“我这句话,只有你妹夫知道;再我不敢瞒婆婆,便是公公跟前我也不曾提过。如今说到这里,褚大姐姐不算外人,也还谈得。我这姐姐当初要给我提亲的时候,不曾合我爹妈说,私下先问我愿意不愿意。论我姐姐这条心,可疼我疼的没处疼了。我固然是不肯说,他就蘸着⽔在桌子上写了两行字,一行写得是‘愿意’,一行是‘不愿意’,告诉我说:‘你要不愿意,就把“愿意”两个字抹了去,留“不愿意”;要愿意,就把“不愿意”三个字抹了去,留“愿意”就算你说了话了。’那时候,我要说愿意罢,一个女孩儿家,怎么说得出口来?要说不愿意罢,人也得有个天良,是这样的门第我不愿意哟,是这样的公婆我不愿意哟?就拿你妹夫说,相貌品行,心地学问,那一条儿叫我说的上不愿意来?不去抹那字罢,是生拉活拽的闹。大姐姐,只说我为难不为难?我没法儿了,只得用手一阵胡掳,不想可可儿的把个‘不’字儿胡掳了去了。”说着,又问何⽟凤道:“姐姐,这不是妹子造谣言哪?妹子如今也有几个字儿,请姐姐看看。” 何⽟凤听了“嗤”的一声道:“这样事情,依样葫芦再作一遍,还有甚么意味!”张金凤道:“你且莫管,只跟我来看。”说着,便把姑娘拉到神龛跟前,对着何公、何⺟两座神主,向姑娘道:“姐姐请看,这是几个甚么字?”何⽟凤道:“这左一位的字是我⽗亲的官衔,右一位的字是我⺟亲的门氏,难道你不认得?”张金凤道:“姐姐再往旁边儿看。”姑娘闪过⾝子去一看,那神主的右首旁边果然刻着两行字,只是被那神龛边扇儿遮着,一时看不清楚。张金凤道:“这样罢。” 他便恭恭敬敬深深的向那神主福了两福。祝告道:“叔⽗、婶⺟,只得惊动你二位老人家了,请你二位老人家向前升一升儿,自己吩咐我姐姐一句,想来他就没的说了。”说着,他便把那两座神主都往龛外请了一请。 姑娘一看,可了不得了!原来两座神主下首的旁边各镌着两行八个小字,归总又是一行三个大字,通共是十一个字,不但是写的,并且是刻的,刻的是“子婿安骥孝女⽟凤同奉祀。”姑娘大惊道:“这是谁⼲的?”张金凤道:“是刻字匠刻的,我家⽟郞写的,是我张金凤的作成,却是我公婆的主意。 请问姐姐,此时还是抹了这几个字去,你一人去作何府祠堂扫地焚香的侍儿?还是存着这几个字,我两个同作安家门里侍膳问安的媳妇?”姑娘此时心慌意 ![]() 张金凤道:“这事作的一点儿也不孟浪,这正是我公婆今⽇给叔⽗、婶⺟立这座祠堂的本意。这座祠堂也为的是你家祖太爷的师恩,也为的是你家叔⽗的世谊。这还都不是正文,正文正因为姐姐你在黑风岗能仁寺救了他儿子 ![]() “姐姐只想,公婆这番用心深厚到甚么地位?可见老辈的作事与你我的小孩子见识毕竟不同。姐姐此时纵有万语千言,不必合我再讲,我索兴澈底澄清的都合姐姐说了罢。如今打错了的那条永不出嫁的主意,是无庸议了;⽗⺟之命、媒妁之言、庚帖红定以至赔送是都有了,他二位老人家是安了葬了,你一年的服是満了,你家万代的香烟是永永不断了,我公婆的神也淘苦了,心也使碎了。这事也没有十天八天一月半月的耽搁,一切下茶、通聘、莫雁、送妆都在今⽇,只今⽇酉时, ![]() ![]() ![]() 何⽟凤听张金凤这话,觉得没一个字不是从肺腑里掏出来的,他登时好似从顶门上浇了一桶冰⽔,从脚底下起了一个焦雷,只痛得他 ![]() ![]() ![]() 好张金凤!他把心思力量尽到这个分儿上,料定姑娘无不死心塌地的依从了,还愁他作女孩儿的这句话毕竟自己不好出口,因又劝道:“姐姐且莫伤心,妹子还有一言奉告,这话并且要背褚大姐姐。”说着,又把⽟凤姑娘搀到东北墙角跟前。那时许多仆妇丫鬟以至华嬷嬷、戴嬷嬷、随缘儿媳妇儿、花铃儿、柳条儿几个人正在东边挨窗一带伺候,听了他家大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这话若说在姑娘一头驴儿一把刀的时候,必想着“心正不怕影儿琊,脚正不怕倒蹈鞋”不过冁然一笑,绝不关心。 如今听了这话,竟同雷轰闪掣一般,如梦方觉!只羞得两耳通红,泪痕満面,双手扯住张金凤的袖子说道:“阿呀,妹子!这便怎么处!我此时是方寸摇摇,柔肠寸断,你怎生救救作姐姐的才好!” 张金凤道:“姐姐没了主意了?听妹子告诉我。你我作女孩儿的,没一件事不得站住地步,也没有一句话该让人,却也是个英雄豪杰的⾝分。独有到了自己的婚姻了,甚么叫英雄呀豪杰呀,只有听天由命,一跤跌在娘怀里,由娘去,怎么好怎么好。”何⽟凤道:“妹妹,你又来了。我要有个亲娘,今⽇之下也不到得如此!”张金凤道:“姐姐,怎么拿着你这等一个人,聪明一世,懵懂一时起来?你的意思,不过说婶娘去世,没人来体贴你的心腹。妹子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,便是有你家婶娘在,他老人家那老实 ![]() 何⽟凤本是个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一个圈儿跳不出,人间甚处着虚空? 要知安公子合何姐小成亲怎的热闹,下回书 ![]() (第二十六回完) WwW.UlIxs.cOm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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